向眉间的指腹,定了定神,皱紧眉头,反问他:“你说什么?” 这种远离是几乎出自本能的疏远,两人间顿生隔膜,各自都有些尴尬。花在溪收回手,轻轻摸了摸鼻尖,反应过来后,撤退半步,道:“抱歉,师妹,你听错了。” “我是说你是,不对,应该是我……”花在溪的话在嘴里骨碌一圈,难得带了点挫败,“哎呀,我不是这个意思!” 花在溪抓了抓头,觉得这件事根本没法解释,他要怎么和师妹说? 说他的私心,说他的骄傲,说他晚来的、青涩的、懵懂的心动,终于在剑落下不知多久后,回响在他一片空白的胸腔里。 尽管那里如今已经饱胀。 这简直愚不可及。 “我不是在说你,我是在说我自己。” “我是笨蛋。” 卫英台附近很安静,花在溪这辈子没用过这么小的声音和人说话。 “我真的是,真的是太愚蠢了。” 这句话飘在空中,轻如鸿毛,因此并没有传入云杳窈耳中。 “什么?” 莫名其妙,云杳窈想,她看着花在溪闪躲的眼神,突然生出点不好的预感。 花在溪不再摸鼻尖,他本就不是那种会纠结扭捏的性格,如今摸清楚自己心中所想,很快便坦然接受了事实。 他眼中闪烁着希冀,即使在黑夜中仍旧闪闪发亮,像是有火星子藏在里头,那种兴奋和惊喜几乎要将林中冷寂逼退。 “师妹,我……” 卫英台内传来一声巨响,掩盖他的声音,杳窈只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,却听不到他究竟想说什么。 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已经不在花在溪身上,只觉得有一股又麻又痒的激流贯穿灵魂。 腕间丝线剧烈抖动,几乎要断开。 “灵树!”云杳窈转身向卫英台奔去。 与此同时,止戈闻声返回焦急唤她:“君上!” 云杳窈头也没回,立即下令:“止戈,传本尊指令,召集众侍官去卫英台的祭场。” 刚想说护好灵果,然而在慌乱之中,冠上垂旒随着动作甩了她一下,冰冷的抽痛感让她突然冷静下来,于是改口:“不对,你随我同去卫英台。” 她转头对花在溪说:“你去祭场找祀官,无论何人都不许靠近灵果,即便是君后过去也不行。” 说罢,她疾步向声源赶赴,一路身边景移物换,越阶而上,就好像是灵树从柱中一点点升起,越来越高大巍峨,枝叶金碧之色参天数千尺。 待云杳窈跟随丝线寻到晏珩,她只见虬曲枝干前的燃起熊熊烈火,长窗俱开,晏珩在灵树盘错的根前就像蚍蜉般渺小。 卫灵台内横尸遍野,尚有人留了一口气,被赶来的卫英台守卫军压制。晏珩白衣映火,面容上的面纹被鲜血覆盖,交错相融,血珠子顺着纹路往下流淌,就像是红白交错的泪痕。 云杳窈呼吸一滞,她看到晏珩身前横躺了一个人。准确来说,是一具尸体。 晏珩掌心抹过,为廖枫汀合上双眼,他死不瞑目。 云杳窈脑子一片空白,她一点点牵紧了丝线,踱步至他们身旁,直到看到廖枫汀那张已无悲喜 的年轻面孔,才想起去问:“谁杀了廖师兄?” 廖枫汀的胸前,是一道剑伤,直穿心脏,一击毙命。 不像是询问,她说这话时死死盯着晏珩的双手,拨雪剑不在,他手无寸铁,看似无害,却无法让云杳窈对他放下警惕。 这伤口的位置云杳窈太熟悉,前世被晏珩所杀的阴影卷土重来,望向晏珩的眼神翻涌着惊讶、畏惧和愤恨。 丝线绷得太紧,云杳窈的掌心几乎要在幻觉中感受出些许疼痛来。她立在三尺之外,这个距离,只要心念稍动,丝线和剑可以同时召出,与他殊死一搏。 不等他召来拨雪,在晏珩抬头的瞬间,云杳窈的剑尖已经指向他颈间。无数丝线从她身后涌出,织成天罗地网,几乎要将两人的身影覆盖。 云杳窈看见晏珩的喉结在剑尖前滚了滚,她的剑从轻微颤动到平稳挑起晏珩下巴,仅用了两息时间。 “你要弑师?你如今长本事了,不知从何处学的礼法,连最基本的尊师重道都给忘了。”晏珩面色冷了下去,“还是平日纵你太过,以为我不敢清理门户吗?” 有一滴血在他唇角,被他抹去,像是擦花的胭脂,妖艳荼蘼。 明明一身白衣,形神却恍似艳鬼。 云杳窈不卑不亢,握紧剑柄,没有收剑的意味:“弟子不敢有不敬之心,然师有过,弟子应当及时阻止,若因此潜谋掩饰,那才是真的将师尊之名,将整个乾阳宗的清正踩在脚下。” “更何况,廖师兄对我多有照拂,杳窈不敢,也不愿他就这么悄无声息死去。” 她大可装作没看见,替晏珩遮掩过去,但这正是反抗晏珩,报仇雪恨的最好时机。 幻境削弱了晏珩大部分精力和灵气,连日的祈福和祝颂令他疲惫不堪。云杳窈借了幻境中的灵君躯壳,即便不能与这位上古神明相提并论,也能借幻境之力与他一较高下。 君子如珩,羽衣昱耀。晏珩平生好洁,不仅指华贵净服,还有一世清名。 晏珩是一个不允许自己有污点的人,无人能将他拽入凡尘。他能杀妻证心,将她的身影从世间抹去,不让任何人怀疑,这般滴水不露,可见他前世早有图谋。 “即使要与我为敌吗?”晏珩道,“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,把剑放下,我可以当作无事发生。” 云杳窈低声道:“可是我不能!我不能再当作无事发生。” 她意识到说错话,眼睛眨了一下,接着说:“廖师兄对我多有照拂,他含冤而死,死前犹不能瞑目,我不能看着他不得安息。” “况且,整个乾阳宗上他最守规矩,甚至花师兄还戏称他为小古板。以廖师兄的为人,我不信他有什么必死的理由。” 除非,他和她一样,都挡了眼前人的路。 “眼见不一定为真。” 晏珩起身,问心在他下颌皮肤上划出一道鲜明血痕,他却视若无睹,从仰视再到平视,最后他垂眼,满面慈悲。 雪,纷纷扬扬从无边无垠的幻境天空中洒落。 晏珩再抬眼之际,冰凌化剑,擦着云杳窈而过,扬起的风撩起她的鬓边碎发,直直朝身后穿过。 “幻境之内,并不是只有我一个活人。只是你不得无情剑精髓,始终有私情私心,所以才会为人所蒙蔽,以至于不分青红皂白,误以为是我杀了廖枫汀。” “你太天真了,疑心为师,都没有怀疑过那个破绽重重的活死人。” “杳窈,为什么宁愿固执的相信一具行尸走肉,都不愿听我几句真言。” 冷,直达灵魂的刺骨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