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句“妈妈,我更想你跟我道个歉”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。 她没有故意要喝酒,她没有要跟男人高考完了就乱来,为什么不能在打她之前先听她解释。 为了不下贱,她已经很努力地在听她的话了。 她不知道刘菡梅想不想听她说这些,因为她已经含恨而终。 …… 静谧车厢响起糖果摇晃的声音,打断她发涩的回忆。 她刚扭头,赵客手伸到她嘴边,跟着她嘴里猝不及防地被喂了两颗糖,淡淡的青柠薄荷味,清香冰爽,掩盖了舌尖的苦涩。 他也往自己嘴里倒了两颗。 “一一,人最怕的就是被死人困住了。”他手里把玩着糖盒,轻轻道。 李勤呆呆地看着那包装上的柠檬,没有说话。 片刻,忽然问:“赵先生,你喜欢吃糖?” 赵客忽略她又变回去的称呼,眼尾扫到她脸上,跟上她跳跃的脑回路,“你觉得呢?不看看谁在坐我车呢,某人不是闻不了一点烟味。” 李勤眨眨眼,快速解开安全带,“你、你抽吧,那我先回去了。” “过两天,我要搬进新家了。” “哦。”她点点头,“……要我帮忙吗?” 赵客没忍住朝她脑壳弹了一下,“你这瘦胳膊瘦腿的搬得了什么,昨晚吃饭三姨问你的话都忘了?” “嗯?”李勤愣了下,眼睛越睁越大,脸色不自然地发红,局促尴尬。 喝酒间隙,李春玲随口问:“这结了婚,得搬一块住去了吧。你俩不急着举办婚礼的话,也不能老是各住各的呀。” 李勤不知怎么接话,赵客的手懒洋洋地搭在了她椅背后,笑着瞧李春玲,“三姨,我那房子你不都看了日子吗,两天后就搬,到时候一一再一起住进来,最近这段日子就不折腾了。” “行行行。”李春玲应得眉开眼笑。 李勤端着酒杯笨拙地喝酒,只当他是随意应付。 此时,赵客一本正经看着她,李勤心里发慌,着急道:“我、我都还没跟朋友说,现在搬走了不合适。” 况且,她简直无法想象跟一个男人生活的日子。 她以为,他们至少对目前的婚姻有一种默契的认知,性、客气来往,再此之外就没了。 搬过去,这太超过了。 李勤心里羞恼着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,对面赵客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看她,“一一,刚结婚两人就分居,这任谁看了都会怀疑吧。虽然我也很享受自己有私人领域,但今时不同往日了,看来我们都得适当牺牲点呐。” 话说到这个份上,向来以礼为先的李勤再不好意思拒绝,只讷讷点头:“好……好吧。” “行,那你走吧。”他大手一摆,终于发话放她下车。 李勤如逃离龙潭虎穴,飞快拎包下车,扑面而来的热气奔涌而至,今日红色高温预警,她却在滚烫的温度里好似得到了某种解脱,舌尖清甜凉爽更加强烈,她大步往学校走。 赵客看着她快速离开的背影,半晌,忍不住哼了一声乐了。 李一一,你的东张西望怎么忘了呢。 两日后,坐在车里,看着又是包裹得严严实实,行迹可疑,左右看看后快速穿过人行道,拎着一个写着黄色“万民大药房”字样的蓝色帆布包往车里坐的女人,赵客笑不出来了。 看她摘掉口罩眼镜,拿下黑白格的老气遮阳帽,露出潮红汗湿的脸,呼喘着热气偏头看向他:“赵、赵先生,早上好。” “你也知道是大早上啊,人影都没几个,不怕热得慌。” “习、习惯了。”她喘着气,手忍不住在脸旁扇风。 赵客扬扬下巴,点了点她脚边可疑的土蓝帆布包,“你的行李呢?” 李勤羞赧地点了点脚边的包,“在这。” 赵客:“……” 他眼前一黑,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,他清空了后备厢来接人,结果人行李还没个他公文包大。 “李一一,我是让你搬家,你跑我这走读来了?别人好歹带两包方便面,你……”他按了按太阳穴,“带的什么?” “一点书。”顿了顿,她又补充:“两本书。” “哈。”赵客被她整笑了,“我上下两层楼,你就带两本书?真来我这高考了都不够冲刺的。” 李勤心虚地摸了摸鼻子,“是很重要的两本书。” “哦,是吗,哪两本,说来听听。” “一本是《摹仿论》……” 赵客没什么表情,“哦,是什么很好看的书吗?” 李勤没听出他话语里的阴阳,表情认真,如同回到教室上课般一丝不苟解释:“《摹仿论》 是比较文学与文化批评史领域的里程碑作品,奥尔巴赫在书中……” “停。”赵客显然是一位一上课就头疼的坏学生,“那不还有一本,另一本呢,不会也来了部皇皇巨著,准备给我这铜臭味满身,只觉金钱才是硬道理、有钱花才是真活着的人来一个精神洗礼,灵魂启迪吧,我看我那两层小破楼不是很配得上你的贵重行李啊?” “另一本……” 李勤低下头,不自然地侧脸躲开他的视线,她没有想到他会好奇她带了什么东西,手不自觉抓住帆布包想要掩藏,耳垂微微泛红。 赵客只不过随口一问,实则心里正烦闷这不听话的女人拿这么点东西打发人,看她尴尬紧张表情,心里又来了些情绪。 “一一老师这是不方便说?” “没,没……”她毕竟是客人去他的家里,不好藏着掖着,下巴低的都顶到了领口,扣子剐蹭着她发热的脸。 “金……《金瓶梅》……”声音羞赧,低若蚊蝇。 “嗯?”赵客听得模糊,又以为自己听错,“你大点声说,书籍可是像我这种腐朽人类想要进步必须踩的阶梯,你可是老师,怎么还能看不起有些书呢?” 李勤一向对书籍怀着神圣学习的心理,何曾被人污蔑看不起,忍不住转回头瞪他,愤愤提高声音道:“金!瓶!梅!” 赵客扑哧笑了,拍手叫好:“黄书啊,黄书好啊,我家最需要这种书。” 李勤立马急了,“《金瓶梅》可是中国 第一部文人独立创作的章回体长篇小说,开创世情小说先河,它可不是黄书!” 泥人也有三分血性,书被玷污了,说话温吞的李勤都不自觉提高了嗓门。 “是是是。”赵客好整以暇,笑得意味深长,“我们李老师看这种书,那一定是为了学习塑造人物,品读人物形象,反思传统道德观念,不像我们这些俗人,就记得一句话,叫,叫什么来着……” “不,我是为了颜色去的。”她低低道,那张因着急而发红的脸很快灰白,羞愧不堪,底气不足地解释:“都骂《金瓶梅》是淫。